作者/ 謝國爗
話說月前,林大砲在寶斗街廟口賭十八豆仔,廟口的陳李河賭術奸巧是通人知,林大砲輸了好幾道,押金是加倍地往上疊,不到幾刻鐘,便賠上了一甲地。林大砲事後不認帳,現場翻桌,不巧碗公卻砸上了楊仔的那顆大禿頭。
楊仔的頭毛本來就沒幾根,這下被破碗碎片一刮,當場變做大光頭。楊仔一氣,回頭叫上兄弟,話不多說就往林大砲的住家去,誓要鬧他個雞犬不寧。那天起,三家互鬥,你來我往,過程中還打破士紳謝豆仁的米郊招牌,林、陳、楊、謝四姓乃是東螺庄四大勢力,東螺西堡因此械鬥不斷。
人說三月瘋媽祖,今日正是寶斗東螺媽的聖誕大典。秀才謝才生為了大家和氣,心生一計,要在鎮上舉辦一場弄獅武會。
眼見廟前架起了一柱擎天的五丈椅塔,相較之下,一旁的三層洋樓簡直就是被小瞧了。抬頭再看,椅塔上頭有條紅巾裹著頭大的翠玉白菜,正映著霞彩斜陽。
謝才生身後還跟了兩名壯漢扛著兩大缸甕,走近椅塔,使勁潑出一攤金黃耀眼的油湯,「今天的獅群搶青鐵定是精采的了。」謝才生說。
向來媽祖廟的年度大典,慶祝的是媽祖生日,卻也是地方勢力較勁的場合。今日誰能搶得青采,那將是整年抬頭,勢不可當。
說著,林家的佛山獅已經浩浩湯湯地舞進場了,緊接著陳李河腳踏七星弄得雞籠獅頭也到了現場。突然背後一陣鑼鼓音響,熱鬧滾滾,楊家擺出三國陣,劉備獅、關公獅、張飛獅,有備而來。
看那昏陽返紅,日頭西落,隨著爐香點著絲線,引起機關,「咻─砰!」一隻沖天煙花直上雲霄,正是宣告賽事開始。
「錢請的佛山獅果真厲害,聽說是少林功夫。」人家說,林家最富,田水之闊飛不過鳥隻,今日特聘廣東獅團前來助陣。
「楊家的石頭流氓也不簡單,唐山來的要是太白目,一定被他咬得七慘八慘。」楊家是陣頭世家,楊家槍、八家將皆是廟會常客。
獅群台前鬥得厲害,圍觀鄉民更是議論紛紛。只見楊家三國陣,三隻互疊,六人立身,硬是比別人高上十尺。
陳李河見狀,做出一個擦癢動作,起了雲步,連踩帶踏想來個順風搭車,不料卻被張飛獅咬住尾椎,拖下塔來,摔得四腳朝天。
「雞籠獅沒嘴袂咬郎,這下真是欲哭嘸目屎,欲叫嘸嘴哮。」楊家獅陣擂起三拋獅鼓,大喜大笑,說的是陳李河的獅頭乃由竹藤編製,沒有開口,是隻閉口獅。
見著楊家人多勢眾,佛山獅眨眼搔耳,搖頭甩尾,一如醒眠,七星鼓響,扛獅步進,與陳李河雙獅對望,應該是想來個聯手克敵。
楊家已佔優勢,心知椅塔上頭潑有滑油,劉備獅與張飛獅細心緩登,留著紅面關公獅在下一夫當關。
互鬥多時,台前突起騷動,原來是謝家的豆油順扛著「王」字青頭獅趕到了會場。
此時關公獅已經氣疲狠喘,臉上的赤紅隨著天色轉黑,反觀青頭王獅精神抖擻,搖曳多姿,打四門,踩八卦,逼得關公失守。
佛山獅抓緊時機,翻身連攀,急追張飛,使著額角,戳尾武鬥,張飛獅難敵失穩,讓居後線。另一方面,陳李河前頭吃虧,怒氣難消,擺腳橫掃,直擾劉備,一時不慎,扭了踝骨,無法再戰。青頭王獅隨後替上,看來潑油已被拭得差不多了,腳踩上頭,自是穩健。
三獅爭頭,最是精采,眼見劉備正要張口取青,佛山無影腳一出,長椅飛起,勢如箭出,一動兩碰,一椅撞上一椅,連環不絕,椅塔瞬間失衡,三獅各顯神通,翻、躍、撲、跳,踢、踩、閃、跌,擊鼓震天。
一陣混亂,各方鼓陣皆敲鼓邊,場上群獅四處瞻望,欲尋采青,唯有坐在一旁的雞籠獅自顧著咬蝨抓蚤。
就在此時,場邊的張家響起三拜鼓聲,眾人這才發現,采青竟落在媽祖身上,謝才生人也巧智,立刻緩頰:「東螺媽是一尊軟身媽祖,這是全台出名的,今日媽祖示意,硬鬥不能興運,大家要將身段放軟一點,和氣賠禮,才能旺氣生財。」
話才開口,鞭炮四起,煙霧瀰漫,獨聞鼓聲、炮聲、掌聲、笑聲響得鬧鏘鏘,歡喜全場。
(本篇刊於 - 中華日報副刊 2011/7/14 -http://www.cdns.com.tw/20110714/read/zhfk/SB0010002011070509413099.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