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謝國爗
本篇拙作乃第一次涉入寫作界的初啼試品,由於相當幸運地在第六屆溫世仁武俠小說大賽進入短篇小說的決審名單,才激起了日後繼續玩耍於筆墨之上的熱忱。雖最後並未得獎,卻也是個不錯的參賽經驗,在此將該篇文章進行修改並整理上線。
一、
龍泉山莊,茶馬幫總壇,居西陵,徑曲折,怪石嶙峋猿難攀,急流急,險灘險,峽谷比鄰暗藏礁。險峻如斯,理應杳無人煙,今日卻是車馬如流,人聲如潮,完完全全地掩蓋了激流相搏與瀑布沖脈的巨大聲響。
再見中庭,半空中懸著一只提蘇(又稱東坡提樑壺),這只提蘇非比尋常,口徑之大,十尺有餘,見其色澤,應是由紫泥、綠泥和紅泥等依絕佳比例混合而成的紫砂泥所製。壺身束著十來條腿臂般粗的麻繩得以浮空而懸,底部正燒著暾暾薪柴,壺中溢的是陸羽疏香。細眼一瞧,壺身紋有一詩詞:「十冬臘月萬里雲,春雷吆喝一雁飛,天下茗戰清明日,江湖能士齊展眉。」
茗戰,別稱文鬥茶,起於唐,盛於宋,凡參賽者,各獻藏茶,輪番品嘗,以決勝負。決勝關鍵眾多,幾無投機之處,諸如茶色、茶香、醇度、湯花、用水、火候乃至茶具,各個講究。
此等精神同於習武,修身養性不得急,步步為營方成功。相傳武當太極張真人首悟此理,專研其中,以武入茶,遂得「碎銅茶」,據說飲此茶便可含銅錢而碎之。百年推演,以茶會武,江湖喚之武鬥茶,進而成此武林盛事─「天下茗戰」。
今日茗戰會場上不起眼的角落處,蹲坐了一名奇男子。瘦如柴,蒼滿面,一頭短髮灰參間,破布搭,似丐徒,卻有名壺置跟前,除此之外,雙手還戴著刺有銀線針繡的黑織手套,繡上之物是數朵梨花。這臭乞丐泡上香茗壺,又來個中年男子配上梨花繡,此等不搭嘎的異相,倒也為這個角落贏得了不少目光。
擱在奇男子面前的是一隻樹樁壺,紋飾逼真,無論嘴、把、滴子都像是真實的樹枝一般,尤其是那壺身上的瘸子更是雕工天成。論及顏色,澤彩純厚,雙色交融,褐黃中帶了點青絲,正如古木上附著青苔,識貨者無不內生讚許:「好一隻黃龍山緞泥壺」。
一名道長著青衣罩白袍,右手勾玩著嘴上短髭,緩步前來,身後隨著六名跟眾,懷裡抱劍,腰上皆掛長嘴壺,眾人皆知這便是以功夫茶聞名江湖的「青城派」。
「賞茶還賞壺?賣茶不賣壺。」奇男子不待道長開口,冷語而道。
青城道長半字都還含在嘴裡便被硬塞了一道閉門羹,自是氣悶於胸,一時難以言語,怒氣充頰又充耳。此時後方傳來一陣長笑,發笑之人背著長劍,劍鞘以竹而代,竹節之處吐著利牙,此乃離疆之境阿里山雲門獨有的四方青竹。
「呿!吾道是誰,原來是謝門主,真是久仰久仰。正巧,老夫有一疑想請教汝,汝說說,不知何時,邊番夷蠻竟也跑來天下茗戰,學人家談風道雅囉?」道長回首輕藐而道,意指地屬鯤鯓的阿里山雲門乃是蠻番,語鋒挾刺,似若要將適才所發的怒氣連本帶利地全轉到雲門門主謝再程身上。
「劉掌門,今個兒鬥茶乃是各憑本事,鬥在嘴邊可不如台上較量呀。」謝再程直言回之,好不客氣。
突然會場中央傳來一陣吆喝,歡呼之劇瞬間震裂兩位江湖巨頭的冰結氛圍。只見一名女子自中庭上方飄飄落下,由於龍泉山莊倚穴而造,天成水穴霧氣本甚,女子飄於其中是為輕煙所罩,雲霧繚繞,猶如仙女下凡。
女子右手伸入左方袖中,隨即掏出一把極為纖細的軟劍,手腕輕轉,軟劍隨之靈動如波。當女子落至提蘇之樑時,單腳輕點,再躍雲端,一個迴身,旋空而上,劍身在女子周身畫出了一個大圓,女子愈轉愈急,圓也愈縮愈緊,接著一個揚劍的動作,錐形劍氣形成沖天之勢,鑽破了頂天石脈。石脈裂縫因洩水而漸漸放大,一會兒功夫竟崩洩成一座小型瀑布,水勢直澆提蘇大壺。
炙熱的大壺因冷水急速澆灌,瞬時收縮,加上壺中熱氣遇冷成水,輾轉之間,壓力驟變,水瞬沸騰,在劇烈對流夥同內部機關運作之下,茶水順勢由壺嘴涓涓流出,用涓涓形容是再好不過的了,因為這般大壺流出來的水量正像是另一座瀑布細泉。冷熱雙龍出水交戲,萬縷蒸氣因應而生,這道紫砂懷茶迎賓而吐,不只令在場眾人直呼叫好,也有人被女子的曼妙身姿給迷得失神。
奇男子見此女子直地發傻,詫異之神展於眉間,這等驚訝不因排場之華麗,不為女子的身手,也無關其面貌之姣好,他闔眼沉思,只是心中暗道:「『她』,真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