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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十八客

「這樣子的假英雄自是當得窩囊。」鐵平叔每每話說至此便會自搥胸口,「哪日我必須做一回村民們眼中的真英雄。」

從那日起,鐵平叔就一直在夜裡鑽研劍法,有好幾次我見他拿著各式各樣的工具當成劍,對空比擬,他說:「至劍三少的三種劍訣,各有所長,使用一般的利劍,我是怎樣也練不成的。我得找出一種,特別順手的,而且還得要同時符合三種劍的特性。」

這一切的祈願,終於在我十歲那年,老天爺給了鐵平叔一個絕佳的施展機會。那正是鐵平叔與江湖上惡名昭彰的武狂龐煖的生死一戰。

還記得當時,木溪村的鄉親們無不與有榮焉,有好一陣子,村子裡的大大小小成日都討論著這件事兒,並選在鐵平叔出發日前,辦了一場盛大的酒席,甚至還開了先例,在時節之外,燉了一鍋石溪蟹給鐵平叔餞行。

其實,世上早有傳言,武狂龐煖尚於使槍,而他所練就的本事全是透過殺人所得。還聽說,他本來也是義渠賊人的團員之一,但有一天與同組成員鬧不和,竟然一怒之下殘殺了同組的四個伙伴。

如此傳言,一時間曾鬧得江湖沸沸騰騰,想不到才沒過多少時日,又聽說了,龐煖接受了一處偏外野鎮的請求,答應上山剿滅一個時常下山侵擾小鎮的盜子團。結果,龐煖在山上大殺十日後,眼紅心狂,無法抑制,竟然一路殺下山,一併滅了全鎮。

「何等畜牲!」這種毫無人性的惡劣行徑,雖是天地難容,但江湖上膽敢挑戰龐煖的卻是未聞一人。鐵平叔知曉後,累積多年的一身俠氣無以宣洩,再難隱忍,於是便毅然決然地請村長向鄰近村鎮的村長一同發出消息,欲在鳳翔之巔與龐煖互決生死,霎時立刻轟動了整個州郡。

鐵平叔與龐煖決鬥的那一夜,正巧也是無月。為了方便觀戰,好事者與崇拜者在鳳翔之巔周圍循理地支立起了一十二柄火把。其中,把柄之上,還依照高低位塗了磷粉,順著時辰推演,便會逐一燒成幽幽的碧藍之色。

時辰一到,嗜血如狂魔的龐煖準時現身,沒想到竟是一身白袍,頭上的棕髮束成髻狀,露出一大截比衣服還要白皙的頸子,面容也相當清秀。反觀鐵平叔,身著破皮獵裝,留著一把髯鬍,若不是有鄉親們在一旁聲援叫陣,不認識的人鐵定會將他認作是殺人魔子。

「鎖字訣!」雙方照面,話未多言,鐵平叔吆喝一聲,先發制人。

鐵平叔的用劍,並非是劍。長有三尺,四角見方,無刃無光,而且重達七七四十九斤,是尋常刀劍的十倍有餘。「鎖劍要長,利在先機;解劍無刃,力在一擊;破劍需沉,重於內創,不苟於傷。」鐵平叔如是解釋,正好符合三劍一體。

鐵平叔說,他本來是一位邯鄲市集裡專於打造戰爭刀兵的鑄劍夫。閒來時,他在店門口擺了一張圖紙,立了一項模擬戰事的鬥智小玩,且稱「市井旗」:

一、市井旗以商於之地為中心點,如「井」字一般,交錯出無數的縱橫墨線。
二、由三人於交錯點上,輪流插入各自的軍旗。
三、軍旗的前後左右四方,代表著軍旗的氣數。軍旗的四周遭受同一敵軍包圍,代表氣數已盡,必須被拔除。然己方相連的軍旗,可以連氣,用以擴展氣數。
四、敵人無法再做侵擾的地區,稱作占地,而勝負便是以占地多寡評判。

一日,至劍三少路過他的店鋪,一玩下來就是數月,難分勝負,引起了不少百姓的注意。當然,也引起了鐵平叔的注意。

「智、仁、勇,三達才。」鐵平叔默默地在一旁觀看著他們三人插旗,大概知曉了這三人難分勝負的關鍵,「大少爺赤野有育人之仁,二少爺青坡有借人之智,而三少爺穆白有過人之勇。各有優勢,並且全是這個亂世急需的才能。

大少爺插旗喜歡分落四處,實則各有用處。每支旗子雖然分散,卻如同有著無形的氣場連結,能夠在攻守之間,出乎意料地發揮逆轉的作用。

二少爺的玩法機智,能夠透析眼前危難,擅於假借第三方的勢力來躲避圍殺。並且甘於犧牲部份旗子,誘使兩路對手相互爭食後,再利用殘存苟活的旗子,討回漁翁之利。

三少爺則與兩位兄長截然不同,他專於進攻,不作計策。攻時無懼,只攻不守,全力全為。

十年下來,鐵平叔透過這些記憶,加上自身習於打鐵,氣力過人,終於歸納出了一套擊劍三訣:鎖字訣,解字訣和破字訣。

鐵平叔的鎖字訣招中藏招,留力七分,劍劍虛提。面對著一股勁來就是全力以赴的龐煖,可以說是節節退勢,令人直捏冷汗。不過隨著時間流逝,甫過三刻,藍色火焰燒到了卯之火把,戰局有了些微變化。

龐煖的槍與鐵平叔的方劍本來就都不是正常人使用的尺寸。因為重量不凡,自然也較為費勁。百招下來,狂者如龐煖也不得不顯露疲態,活像是一隻四足已被鍊鎖牽絆的野獸,移動範圍與速度都開始受限。

鐵平叔心知功成,納氣入劍,欲使出破字訣成一殺招,下盤卻突然滑了一下,單腳跪姿。鐵平叔幾乎是那時才發現了自己也是一身汗漓,並且拳握難緊,五指顫抖。就在鐵平叔仍後悔著自己犯了見獵心喜的大忌時,龐煖見機出招,轉身回槍,直直地刺穿了他的肩骨。

「沒這麼容易!」鐵平叔臨危不亂,情急之下,使出了解字訣繼續纏鬥。通常使槍必須有著一定的空間才能有所發揮,解字訣對著長槍似乎有著不錯的效果。鐵平叔運用此招粘黏著龐煖的槍身,著實令龐煖一度再難施展。

藍色的火焰一圈燒過一圈,終於在繞過四回後,全熄滅了下來。如此激戰,由入夜殺到了天明,實在是大家始料未及之事。

倒不論觀戰人的心情,這一夜,鐵平叔熬得可不容易,儘管他已是傾技盡出,擊劍三訣一招接過一招,仍然不曾占過上風。

不過,龐煖也沒多得意。看他那身白衣都被染成了暗赤色就知道,他也是大傷小傷全身傷,滲出了不少血色。

然而真正令所有人都未曾預料的事,卻是這場決鬥的最終結果。鐵平叔事後如是說:「我果然還是及不上至劍三少的能為,那不是贏的方法。」

當時,鐵平叔與龐煖兩人都已到了極限,幾乎是現場隨便一人都能將他們兩人一併撂倒。眼見鐵平叔拖著步伐,吃力地閃了好幾個致命槍,卻又突然踩了一個蹌踉,誤把手中的兵器扔了出去。

「但那一戰,我必須得勝。」我相信,這必然是鐵平叔當時一心求勝的意念,那是一種為了正道,絕不願輸給惡人的俠之器度。我相信,那時脫手的劍並不是失誤,乃是屬於一種鎖字訣的巧心安排、一種解字訣的單招致勝、一種破字訣的攻無不克。

面對著突如其來的飛劍,龐煖大吃一驚,急於轉起槍身欲將橫飛而來的方劍支開,卻在接觸之時,擊出了一聲巨響,並從瞬發的煙氣中,閃出了一道電光石火,射穿了龐煖的髮髻。

這一切發生得突然,現場眾人全搞不清楚狀況,而龐煖更是嚇得一頭散髮紛亂,轉身一躍,跳下了鳳翔之巔,奔離了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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